这个结果如晴天霹雳一般,彻底把杜铭川和丁少安给打懵了。他们像游魂一样四处游荡,一个个寻找着所有他们认识的人企图挽回。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,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。有人叹息,有人幸灾乐祸,有人愤怒,有人同情。在这个校园里,他们曾经是风云人物,似乎能主宰一切,而如今却像过街老鼠一样,低着头茫然的面对各种嘲笑和指责。
在努力无果后,丁少安到附近的城中村里租了一间房子,将二人的行李从宿舍搬走。世上不如意事十有仈jiǔ,但生活总还要继续。
那晚,杜铭川和丁少安在校门口的大排档拼命喝酒。这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晚,相好的同学都来为他们送行。吴小丽静静地坐在丁少安旁边,一言不发。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顺,即不因丁少安出事而责怪,也不用言语去劝慰。她知道,现在只要自己还坐在丁少安身边,就是对他最大的慰藉。
孙娜却始终没有出现。杜铭川只是低头一个劲喝着闷酒,回想着那天孙娜哭泣的样子和夜里的温存。现在他知道,那一夜的疯狂原来竟只是一种告别仪式。尽管酒jīng让双眼充满血丝,但他的头脑却保持了异乎寻常的冷静,所有的事情此刻在他脑子里一件件鲜活起来,逻辑渐渐变的通顺。只是,他还抱有一种幻想,一切也许都是意外。
丁少安举起酒杯安慰道:“铭川,孙娜也许有事来不了,你别担心。”又回头对身边的吴小丽使了个眼sè。吴小丽乖巧地站起身离开。杜铭川望着吴小丽的身影,自嘲道:“安子,我没你有福气。来,喝酒!”
红sè法拉利跑车风驰电掣般开过来,在大排档旁边停下。穿着白sè阿玛尼休闲装的连正星下了车,走到桌子旁边:“杜铭川,喝酒怎么不叫上我?看你这憔悴的样子,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杜大主席上哪去了?”
丁少安重重的把酒杯摔在地上:“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?”说着就要上前和连正星动手。杜铭川一把拉住丁少安,抬头看了一眼连正星:“想喝酒就坐下,想干架的话,咱们另约个时间。”
连正星从旁边桌上拿过一个空杯子,倒了一杯啤酒举起来:“杜铭川,虽然我们一直是对手,但我并没有低看你。风水轮流转,今年到我家,起起落落都是常事。这次的事情,我很遗憾。希望有一天,你还有机会成为我的对手。不过很可惜,你的机会很渺茫。毕业以后,我就会回龙腾集团接我爸的班。而你呢?我祝你能找个好工作,也许二十年后,咱们又是对手。要是找不到工作,别忘了跟我说一声,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,在申州,我还有几分面子的。”
“不必了。你不也说风水轮流转吗,别高兴的太早。”面对连正星的挑衅,杜铭川突然间生出一股豪气。
连正星本以为对手会被激怒,没想到杜铭川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一贯不卑不亢的姿态,有些意外:“嘿,好样的!那我等着,看你有什么翻身的手段。有你这样的对手,是我人生一大乐趣。我敬你!”说完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。
杜铭川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:“酒喝完,不送了。”说完做个送客的手势,便不再说话。
连正星转身回到车边,打开车门,又扭头回望,丁少安正怒目瞪着他。他轻蔑的扫了一眼丁少安,却对端坐在桌前的杜铭川皱了皱眉。
法拉利像一阵旋风,片刻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。
丁少安愤愤地说:“铭川,你刚才真不应该拦我,反正已经被开除了,就该揍这小子一顿。”
杜铭川本来对连正星是极度厌恶的,现在却突然改变了看法。是的,风水轮流转,本已黯淡的前途在他眼前又明朗起来。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,现在只不过一点小小的挫折。他现在不但不觉得郁闷,反而把这些事情看得渺小起来,包括连正星这个所谓的对手,在纵横天下的男儿志气面前,又算得了什么呢?他突然想起了庄子的《逍遥游》,想起了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”这句话。
他对丁少安说:“你要揍他,就真被他看小了。”又举起酒杯对着大伙:“兄弟们,我和安子今天落魄了,能来给我们送行的,都是好兄弟。好男儿志在四方,此处不留爷zìyóu留爷处。等我闯出一片天地,一定再回来和兄弟们喝酒!”
吴小丽回来的时候,连正星已经走了。她去女生宿舍没找到孙娜,坐下来对丁少安悄悄摇了摇头。她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,奇怪刚才还极其消沉的杜铭川,此刻怎么又变得豪气干云。
几个人推杯换盏,豪兴大发。丁少安干脆站到凳子上,用钢勺和盘子敲击着,发出有节奏的“叮叮”声,吼起了《三国》里的插曲:“壮士功名尚未成,呜呼久不遇阳chūn,君不见,静谷遗贤空对酒,谁人曾与叙经纶……”
慷慨激昂的歌声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,就连杜铭川也跟着唱起来:“往昔千载皆入话,鹰扬伟烈冠武臣,平生唯有天下志,至今谁肯论英雄!……”
……
杜铭川并没有急着离开申州大学,如果那一夜的疯狂,真的是一种告别仪式,那就意味着孙娜早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。他可以接受任何结果,只想听孙娜亲口告诉他真相,然后不带遗憾地离开。
他和丁少安已经联系好了一家民营安防设备企业去做业务。这家企业曾经是他们拉来的赞助商,老板对他们的遭遇表示了同情,对他们的能力进行了充分肯定,并表示只要他们愿意,随时可以去上班。
被开除学籍后,杜铭川和丁少安都不想让家里知道。他们到学生处、教务处、总务处一趟一趟地跑,完成所有的手续,又和保卫处户籍科打了招呼,觉得万无一失,学校绝不可能再有任何信函发往家里了,这才放心。
那天,一向和蔼可亲的舅舅突然出现在杜铭川面前,cāo着一口湘西土话劈头盖脸一个耳刮子就掴了过来:“你个不争气的东西,到底做了啥子事情被学校开除咯?要不是学校打电话来,我们还被蒙在鼓里。你晓不晓得你妈被气得住院了?”杜铭川脑袋轰地一声,眼前的一切sè彩都消失了。他甚至记不起来是怎么跟着舅舅回的家。
丁少安吓得立马给家里打电话,得知家里根本不知道他的事情才放下心来。暗自庆幸的同时,又不禁为杜铭川担心起来。
杜铭川的母亲接到学校的电话后,就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。经过抢救以后,人是醒了过来,但医院却在她脑部发现了肿瘤,虽然是良xìng的,但肿瘤的位置由于大量神经的压迫很难进行手术。
医院询问杜铭川的意见,进行手术的话,成功率很低,如果不进行手术,那么脑溢血的后遗症很难清除,而且随着肿瘤的长大,病人的rì子恐怕也不长了。
杜铭川又带着母亲赶回申州,从市立医院到军区医院,几经转院、四处奔走,花掉了十几万积蓄,得到的结果却和家乡医院一模一样。就在几乎快绝望的时候,舅舅提议:“医院是没指望了,还是回蛇磐,你表舅塔台住在溪头,那一带好像有个老头治病挺厉害,去试试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