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秀儒见杜铭川看得认真,笑问道:“怎么,看上这个了?”杜铭川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失态,古玩行里的人都是相面高手,看你脸色就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件东西,要是让人看出来你十分中意,那价格就不好谈了。但已经表现出来了,也不好再装作无所谓,便干脆说道:“我带的钱不多,就买这个溺器吧。”
“溺器?果然是个棒槌!”江二爷冷哼了一声,“听学校里那些瞎老头子吹多了吧?你可知道这东西我们在哪儿找到的?里面装的又是什么?告诉你吧,这东西就在双椁棺的里外两层中间,一溜儿码了十二个,你见过用十二个溺器陪葬,还把棺材给围了起来的?”
“这么说你有十二个这种虎子?”李秀儒听到这个也很感兴趣,问道:“难道是个什么守护的阵法?”
江二爷嘿嘿笑了一声,道:“李爷不愧是李爷,难怪鬼手六都心甘情愿做你门下走狗。这虎子原本应该有十三个,不知为何少了一个,当时这东西封着口,我们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,就开了一只看,谁知道里面钻出条蛇不蛇虫不虫的东西,见人就咬,被咬的人一会儿就烂了,为这个,我们损失了七八个兄弟。”
杜铭川听了心里一惊,心说这怎么有点像养蛊,“十三个、十三个……”他嘴里喃喃念道了几遍,忽然就想起了在宁城郊外采石场底下遇到的十三鬼门阵,当时楼兰和卫华就说这阵法是古人布置的。陈沙文只不过是借了阵法养鬼煞。想到这里,他便问江二爷:“这东西在棺材周围是怎么个摆法,是不是头顶一个。脚底两个,棺材两侧一边三个一边七个?”
“咦!”江二爷和鲁老大同时惊呼了一声,道:“你小子倒有些见识,那你说说,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?”
“就是个溺器!”杜铭川心中计较了一番,开始胡说八道,“我也是从古书上看来的。古时候有些人中了阴邪。死后在身周按洛书规律放十三个便壶,壶中盛放童子尿,可以防止尸体阴变。也能防止墓葬中一些阴虫毒物钻入棺材。毒虫居阴喜阳,遇到这童子尿壶,就钻进去了,不会再去侵害尸体。”
鲁老大和江二爷面面相觑。显然已经相信了这番说辞。就连李秀儒都有点佩服杜铭川的博闻广见了。鲁老大用力一拍脑袋,大声道:“他奶奶个熊,原来是个盛尿的玩意儿,早知道就不去碰了,害得我们损失了那么多兄弟。”
“那另外十一个呢?”杜铭川问。
“没敢去碰,出来的时候一雷子炸了墓道,估计都碎了。”鲁老大回答道。
“那就算了,本来就是个溺器。来前儿还盛过尿养过毒物,我也不敢要。何况十三个一套的东西就剩了一个,留着也卖不出价儿。”杜铭川故意说道。
“嘿!你说卖不出价儿就卖不出价儿了?申州博物馆和钱塘博物馆里可都有收藏这种东西。”江二爷有点不悦地说。
李秀儒虽不敢肯定杜铭川刚才说的是真是假,不过也看出来他这是欲擒故纵,便插口道:“申州博物馆藏的是汉代虎子,钱塘博物馆藏的是晋代虎子,都是越窑器,这件却是明代的仿品,你来细看——”说着拿起照片指给杜铭川看,“这胎色略偏白,釉面有润光,气泡稀而疏,至少也是南宋以后的东西了。”
“得得得,你是行家我们也不是瞎子。”江二爷打断了李秀儒的话,“这么着吧,其余五件东西你们都买,这件虎子就当搭送的了。”
李秀儒摇头道:“这都不是我要的东西,你和我这位小兄弟谈吧。”
鲁老大叫道:“就他那点钱怎么谈?我可不赊账!”
鬼手阿六捡起杜铭川的挎包看了看,问道:“带了多少?”
“三十万。”杜铭川答道。
鬼手阿六把包里的钱都抖了出来,堆到桌上,道:“鲁老大,你也别太狠了,你这几件东西蒙不了人。土里出来的货都得层层转手,不到海外混个身份上不了拍卖会,三十万差不多了。”
鲁老大似乎对鬼手阿六有点忌讳,瓮声瓮气地说:“这也忒少了。”
李秀儒不紧不慢地道:“这青花云龙纹高足碗不是元代青花,这只铜香炉看着像宣德炉,却没有底款,而且宣德炉用的风磨铜掺入了金银,越烧越纯,虽然没有摸到这只铜炉的实物,但看得出表面浮出的贵金属不够密致,光泽欠了点儿,我看像是明洪武后到宣宗前的东西,工艺还没有宣德炉那么纯熟;青白玉螭龙纹带钩要是整条腰带齐全倒也不差,可惜只有一块;鎏金铜天王造像看着倒像是西夏的东西,就这件值点钱;至于那把剑,就算你挖了棺材底的阴沉土封起来,到时候打开也会氧化得一塌糊涂。”
秀才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鲁老大一伙儿听的,可杜铭川却觉得是说给他听的,这口气像极了当年七星阵的孙天寿,完全是一个老师在教学生。
鲁老大听得有点泄气,便问旁边的江二爷:“老二,你看呢?”
江二爷冷笑了一声,说:“我们兄弟冒死得来的东西就值这点钱?罢了,李爷既然是行家里的行家,我也不多说,咱先谈谈你要的那件货,谈好了,这些东西你们一并拿走,谈不成,也别想三十万就赚弟兄们的便宜。”说完朝坐在沙发里的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,“老三,给他看看。”
他嘴里的老三是个胖子,一直坐在沙发里不曾说话,不知是不是常年干盗墓的活儿阳光见少了的缘故,脸色惨白得很,双眼无神,眼圈周围一圈青黑色,看着像死人一样。听了江二爷的话,他才艰难地腾了腾身子,从一个黑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,开了电源点了几下递过来,还没等李秀儒接住,胖子手一哆嗦差点就让平板电脑跌地上了。鬼手阿六眼疾手快,没见他怎么动,已经用白玉般的两只手指夹住平板电脑,稳稳地交到秀才手里。鲁老大怒冲冲地骂道:“老三你他娘的吃了泻药啦!”
这年头,盗墓贼都用上平板电脑了,杜铭川心中感慨又觉得好笑,就没去注意这老三的情状,却瞥眼瞧见李秀儒接过来的平板电脑里的照片,当时就惊愣了。
图片所示是一件完整的玉衣,玉片紧密相连,头罩、上衣、袖子、手套、裤筒和鞋件件完整,连成一体,从颜色看,玉片间编缀的是银丝,衣服锁边的也是银丝,应该是一件银缕玉衣。
玉衣也称玉匣,传说穿在人身可以保存尸体不腐,常见于战国至汉代的墓葬。旧时王者入土所穿的玉衣以金线缕结,称为金缕玉衣,其他贵族则使用银线、铜线编造,称为银缕玉衣、铜缕玉衣。以此来说,这银缕玉衣自然比不上金缕玉衣华贵,但国内金缕玉衣目前已出土多件,而银缕玉衣却只在彭城出土一件,现藏于彭城博物馆。这件玉衣如此完整,如果是真品,足可引起轰动,只是这种东西属于国家一级文物,盗卖风险极大。
最让杜铭川震惊的是,这件玉衣拍照的时候明显没有从尸体上剥下来,完整得严丝合缝,而照片上所示的地点肯定不在墓里。这伙人难道连玉衣带尸体一起搬了出来?胆子也太大了!
尸体的颈间、腰侧以及手腕等玉衣相接部位,隐隐可见一些乌黑的东西渗出,浸染了编缀的银丝。虽然只看照片,杜铭川还是觉得有点渗得慌,同时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心中升起。
李秀儒一张一张翻完图片,然后将电脑放下,问道:“东西在哪儿,我要见实物。”
“急什么?”鲁老大伸手拍了拍鬼手阿六扔在桌上的皮箱,“这一箱美金有一百万吧?按理说也够了,不过为了这件东西,我们损失了好几个兄弟,这安家费也不少钱哪!而且,为了让您看到完整的东西,我们可是原封不动地搬来了,你知道搬着个尸体跨州过省的,这风险可比钻地底下挖东西的时候还大呢。”
鬼手阿六冷哼一声,说:“少扯淡,你们要有本事把玉衣从尸体身上剥下来,还会来找我?”
鲁老大尴尬地笑笑,就听江二爷说道:“我知道六爷的手厉害,可天下之大,除了您的手,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剥下这件玉衣的人来了?就算再不济,顶多把衣服拆了,再想办法拼起来就是。”
李秀儒用手指敲击着桌面,沉声道:“这位爷说得太轻巧了!拆衣服不难,拼起来也不难,可你要再想拼成原先这样严丝合缝,那就是难上加难了。古时候摸金的,遇到这种墓,都是只拆金线银丝,却弃了玉片,因为单独的玉片根本不值钱,而这种衣服大多是因人而制,设计精巧、编缀工艺极为复杂,要复原所花的精力未必少于当初制作的功夫,你看当今博物馆里所藏的几件,集文物专家之力,费国帑无数,又有哪件能复原如初?”(未完待续。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