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铭川对古玩行的了解仅限于申州那些大大小小的古玩市场,要不是跟着秀才到八里店做了一回地下交易,以及鹅老九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祖上的故事,他连晓市鬼市这种东西都不甚清楚。在他的概念里,像恒远斋这样的大店就是古玩行里顶尖的了,但朦胧中他断定恒远斋不会是天韵楼的未来景象,究竟是什么样的,他说不清楚。李秀儒提起三大行,让他云里雾里不太明白,便没有插嘴,只等着李秀儒进一步解释。
李秀儒道:“三大行之外,还有一家实力上可以相媲美,那就是董子健的天下都会。只不过天下都会是私人会所,经营模式不同,所以在行里提及的人不多。天下都会不对外开放,但每年各大拍卖会上却经常有其藏品出售,只不过用的不是天都的名义。行里有不少店都给天下都会做生意,帮他收货出货。在古玩圈子里,天下都会虽然比不上三大行的名气,实力和底蕴也差了点,但在上流社会尤其是富商圈子里,他的名声却很大。”
对三大行究竟有多大实力,杜铭川无法想象,但天下都会他可是见识过的,光天都顶楼的藏品,只怕就不亚于一个大城市的博物馆,如果加上外面还有不知凡几的分店,那规模就更大了。相比而言,杜铭川刚弄到的一千多万加上原先的本金根本不够看的。要钱没钱,要人没人。杜铭川苦笑着道:“李先生,我可不敢跟这些大行比。”
“你可以的。”李秀儒坐到沙发上微微一笑,手指敲击着扶手。“你想让鹅老九到你的天韵楼做事,并非不可。他在这行里,除了拍卖方面,其他各条线上都能扯上关系,而且眼力界很高,比那些学院派的专家只好不差。不过呢,此人不能担当大事。所以只能帮你跑腿。”
杜铭川犹豫道:“我也这么想,但我看他嘴巴不够紧,而且好色。怕……”
李秀儒乐了,说:“人都有缺点,就看你怎么用了。这人有万般不是,但很讲义气。而且从不破坏行里的规矩。就冲这点也是个可用之人。现在他正是穷困的时候,又受了伤,你给他送了佣金,解了燃眉之急,他心里必定感激。”
杜铭川连忙拱手一揖:“这还是拜您所赐。”
李秀儒摆摆手:“不过呢,光有一个鹅老九成不了事。”
“唉——”杜铭川叹了一口气,“千军易得,一将难求。古玩这行非得浸淫个几十年方得有点成就。行里人哪个看得上我这小小的天韵楼呢!”
“你可知道,行里有四大先生之说?”李秀儒问道。
“四大先生?”杜铭川刚刚听说三大行。现在又听得四大先生,不免好奇。
李秀儒道:“还是和三大行有关,能在一个行业做那么大,除了背景之外,也得有奇人相助。燕都陆沉斋的掌柜肖长然,曾是故宫博物院的首席专家,国内学院派的代表人物。钱塘同泰馆的总经理冯远修,民间收藏大家,少数敢和学院派叫板的人士,他敢说真的东西,故宫博物院那帮老家伙也不敢说假。粤海奇珍会的会长牟原草,涵养深厚,学贯中西,虽是一介女流,却连香港那些不可一世的富豪老头子都得尊称她一声先生。”
杜铭川正听得认真,忽见说到这里停了口,沉吟了起来,便问:“您只说了三个,这第四位应该是天都的人了吧?”他心中疑惑,努力想着自己在天都这段时间所了解的人和事,却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。
“董子健的经营模式不同,所以第四人并不在天下都会。”
“那第四位是谁?”
李秀儒哈哈一笑,说:“第四位么,就是区区在下了。不过我是浪得虚名,只沾了先父一点光而已。”
杜铭川恍然大悟,连忙道:“原来如此,您自然当得起这个名号。想必以先生的声望,在圈里一呼百应,能否为我物色个人选?”他听李秀儒说了这么多,不免羡慕起三大行来,可四大先生这样的人物暂时是不敢想的。
“不帮你找人,我说那么多干什么?”李秀儒笑道:“你看我如何?”
杜铭川一愣,道:“李先生开什么玩笑!您在行里的身份地位,我哪敢想!”
李秀儒说:“不是李某自夸,这行里能叫我甘心俯首的人还真不多。过去也有不少人请我出山,可他看得上我,我却未必看得上他。三大行都已有人掌管,要请我去,也得有三大行的气魄。”
杜铭川苦笑道:“我这天韵楼连城隍庙那些小店都不如,何况比之于三大行?”
“现在当然不是,但我可以帮你做成第四大行。”李秀儒一脸神机莫测的样子,“不过呢,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思了。”
“既然做了,谁没有做大的心思。”杜铭川先是一阵兴奋,随即沉吟道:“不过我有一事不明,想请问……”
“你是想问我既然有这个本事,为什么不自己做吧?”李秀儒打断道,“我当然不会平白帮你,也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。我学过相术,虽然比不得天机子、无相禅师那等世外高人,却自信看人有七八分准,看上你也绝非一时冲动,此其一也。别人都以为秀才这些年积攒了多少财富,谁知道我为了赎回先父遗物,一直在做赔本买卖,其实并没什么积蓄,此其二也。三大行背后都深有背景,仅靠一人之力根本做不了那么大,此其三也。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天韵楼做大以后,你得答应帮我做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李秀儒双眼微闭,仿佛在做一个重大决定,片刻后睁开眼直视杜铭川,沉声道:“这件事我以后再告诉你,到时候你再考虑不迟。在此之前,你要做的是在申州打出旗号,取代天下都会的地位,如此才有和三大行并立的机会。”
“什么?”杜铭川大吃一惊,“天下都会是董子健的私人会所,有天都集团的背景撑腰,要取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?”
“不错,不但要取代,而且要让世人都知道,天下都会变成了天韵楼。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挤垮天都也好,打入天都内部也罢,总之利用董子健为你打下的基础,迅速将天韵楼做大,否则,就凭你我目前的实力,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夫,休想与三大行并立。”
“可是该怎么做呢……”杜铭川心里七上八下,进入古玩行不就是因为在董子健那里见到了父亲的青瓷瓮吗?他心里早就隐隐有了与天都对抗的决心,只是天韵楼势单力孤,无钱无人,这种念头无疑有些自欺欺人的感觉。现在李秀儒愿意加入那是再好不过,取代天下都会这个提议也正和他的计划不谋而合。
李秀儒要求事成后帮他做一件事,对于这点杜铭川并不十分担心。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良心,他就是豁出命去也可以去做,退一万步讲,秀才要他做的事实在有违原则,那么大不了把天韵楼丢给秀才不要了,自己功成身退未尝不是一桩美事。他的目标不是呼风唤雨叱咤风云,只不过是希望借此查到杀父仇人,能找回父亲那只碧血玉壶春。
见杜铭川沉吟不语,李秀儒说:“我知道你和天都的关系,你也别急着做决定,回去考虑考虑。”
“不必了,我现在就可以决定。”杜铭川说得斩钉截铁,随后笑道:“不知道李先生什么时候屈驾光临我的小庙?”
“哈哈哈——”李秀儒大笑三声,拍案而起说:“我就知道没看错人。和平饭店的房间随时可以退掉,不过你可得帮我安排个住处,打今儿起,我就是你天韵楼的掌柜了。”说完伸出手与杜铭川击掌为誓,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。
临走的时候,李秀儒把他送到门口,说:“你什么时候把令尊做的那种器型画个图样给我,我好留意,有照片那就更好了。”
等杜铭川一走,一直在外间玩弄扑克牌的鬼手阿六走了进来,问道:“李爷,您真想把宝压在姓杜的身上?”
李秀儒道:“在八里店的时候,你也见着他的手段了。此人身怀奇技,却能隐忍不发,是个人才。他在天都和陆氏那场球赛上的表现,我看也绝非偶然。所谓‘弃小者必有图大之心’,他没有图谋,绝不会来做这行。”
鬼手阿六道:“可要对付陆承浩,这实力相差也太悬殊了。”
李秀儒摇头道:“现在是这样,将来却未必。我来申州本指望和天都合作与陆氏相抗衡,可惜现在看来,董子健在申州呼风唤雨,但要想挤垮陆承浩,还是不太可能。而且董子健也不会和我一条心,既然如此,那还不如培养一个年轻人。找不到和狮子对抗的老虎,我就养一只幼虎,至于将来成与不成,就看天意了。”
鬼手阿六点点头,又问道:“可您为什么让他和董子健对抗?在申州要对付董子健,只怕不亚于在燕都对付陆承浩。要是被董子健知道,您也会受牵累,而且他和天都的关系……”
“连天下都会都不能取而代之,又凭什么去对抗陆沉斋?我受不受牵累无所谓,老命一条,没多少年可以搏了,再不主动出击,等到风烛残年,我就只能到父亲坟前跪死谢罪了。”李秀儒说着眼神便黯淡起来,脸上露出悲戚之色。(未完待续。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