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谁都吃不消在积雪尺厚的深山老林里一动不动站上两个小时,所以当雷玉发现自己的双腿全然麻木的时候,就知道事情麻烦了。
起先雷玉并不怎么在乎那一老一少两个猎人,倒是对方从溪头村来让他非常惊讶,因为他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溪头村。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闹得雷家寨鸡犬不宁的疯子,听说那人叫白易,连巴代雄都拿那个人没办法。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并不清楚,只知道后来父亲和巴代雄都把白易待若上宾,在一场酣畅淋漓的酒醉中,父亲听说白易有一对双胞胎儿女,便把自己的年轻儿女也拉了出来,结果醉醺醺定下了这门亲事。
当时说好,雷家的小女儿雷央嫁给白易的儿子,白易的女儿嫁给雷家的少爷。本来这事儿和雷玉一点关系都没有,因为当时喝酒的时候他并不在场,而被白易看中的是他的三哥——也就是雷家的三少爷雷风。可是雷风这几年不知怎么的性情大变,对男女之事淡漠至极,以至于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去学那些藏地的喇嘛一样出家为僧。老寨主几次催促雷风到溪头村去提亲未果,自然也不好意思急着把女儿嫁过去。于是在忍了几年以后,这件事情便落到了四少爷雷玉身上。
雷玉排行第四,除了妹妹之外,在兄弟中最小,不但聪明而且生得白净,自幼深得宠爱。像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不缺女人,除了雷家寨。外面的寨子甚至那些城里的姑娘,愿意给他洗衣烧饭造孩子的大有人在。他不想这么早结婚,像供奉菩萨一样供奉个黄脸婆在家里。以雷家的传统,女人虽然地位不高,但只要有了孩子,她的身份便会变得微妙起来。
但雷玉不敢反抗老寨主定下的这门亲事,因为他知道那个叫白易的男人在老爹心里的份量极重。他刚听到老寨主要他代替老三去提亲的时候,脱口而出就问了一句:“那女子若是个丑八怪怎么办?”老寨主劈头盖脸爆喝一声:“是头驴你也给我娶回来,当奶奶一样伺候着。”雷玉只能暗叫倒霉。把那个不务正业闲云野鹤的三哥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带着雷刚和雷阿幼翻了多少个山头,一路野猎,无论射箭还是徒手搏斗。从豹子到野猪,他亲眼见证了雷刚的实力。他知道老寨主这次把雷刚派来并不是保护他雷玉的,即便雷玉是老寨主的亲生儿子,并且从小得到太多的宠爱。然而这还不足以让雷刚这样的人亲自一路护送。如果仅仅是他。老寨主可能会派一队亲信随从给他,也绝不会派雷刚。雷刚要护送的并不是雷玉,而是那位还没有娶回来的白家女子。那个女子好像叫兰珠,为什么不姓白呢?雷玉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了。
当阿捏果正在揣测传说中的雷家寨如何如何之时,雷玉其实也在好奇溪头村又究竟是怎样一个村子?杜铭川说来自溪头村,可雷玉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个城里人。但雷玉想起来那个叫白易的猛人也不是本地的,而从雷刚如临大敌的神态可知,眼前这家伙大概也不太好惹。溪头村究竟吸引了多少外地的人物。而且个个还这么厉害?雷玉有点想不明白,当然。此刻也容不得再多想了,因为再不动的话,大家都要变成冰雕了。
“兄弟,刚才多有冒犯,大家各退一步如何?”雷玉虽然从小娇惯,却不是无能之辈。雷阿幼的脑子里可以只有一泡屎,可他雷玉不行。要在湘西乃至整个西南生存下去,保证雷家寨的特殊地位,雷家的每一个子孙都不能是那种废物。雷玉懂得审时度势,因此准备和对手妥协。
杜铭川微微笑了笑,喊道:“好!”嘴里喊着好,脚下却一步不动。
阿捏果今天算是开了眼,不但见到了雷家寨的少爷,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大角弓和能拉动大弓的力士,更为关键的是,杜铭川居然和对方较上了劲,从目前的状况来看,似乎还占了上风。阿捏果有点奇怪,杜铭川的弓怎么看也没有对方那张弓那么远的射程,对方为什么要退让。
雷玉听到杜铭川的回答,抬起了麻木的腿,往后退了一步,然后小心地开始走第二步。他并不因为需要先退而感到不舒服,相反,对方不肯先动,说明对手没有战胜雷刚的把握。雷玉不禁又增加了几分对雷刚的佩服。连着退了两步,才发现雷阿幼已经冻得迈不动腿,雷玉暗骂一声“没用的东西”,然后不得不去扶一把。
等等雷玉和雷阿幼退出去十步之远,雷刚才开始慢慢往后退。他的脚步依然轻盈,手中的弓箭依然稳定,即便是在冰天雪地,即便是在急速后退中,他的手一点都没有抖动。
阿捏果看到雷玉和雷阿幼晃晃悠悠的身影,才想起来这地方有多冷,这么久不动,身上的血管大概都要冻住了,可奇怪的是,他一点都不觉得冷,双腿没有任何麻木的感觉,反而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。阿捏果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,深吸了一口气,朝边上的杜铭川看了一眼,发现这股暖洋洋的感觉似乎是从杜铭川身上发出来的。
等到雷家寨的三个人退远,杜铭川才长出一口气,缓缓放下弓箭,说:“回去吧。”阿捏果活动活动腿脚,跟着杜铭川深一脚浅一脚退出了老林子,往寒石寨方向走去。他所不知道的是,身边这个神奇的年轻人此刻背上早已经被汗水湿透。
和阿捏果一样,雷阿幼并不清楚雷刚和杜铭川之间的对峙究竟什么情况,只知道两边的人傻子一样站了半天,差点冻成了冰块。退到一处石壁深处,雷阿幼使劲搓揉着冻僵的胳膊,双脚不停地踱着,不满地说道:“雷刚你不是很厉害嘛,寨子里都把你吹成神了,这回怎么啦,随便见着个生人就不行啦!”
雷刚没有说话,在一处干净的石头上盘腿坐下来,闭起眼睛,运气打通已经有些闭塞的气血。他知道以自己的功力顶多也就再坚持半个小时,如果不是雷玉当机立断决定妥协后撤,他只能冒险射出自己的箭。想起后撤开始时,那三颗箭簇诡异的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了三尺,他就觉得后怕,这到底是什么样法术!
“哎呦!”雷玉狠狠踹了雷阿幼一脚,雷阿幼大声叫唤起来,“少爷你……哎呦……”
“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雷家寨就巴掌大的地方,以后到了外面别瞎把老爷少爷的挂嘴上,丢人!”雷玉训斥了一番,又感慨道:“我本来不想去溪头村,才一路翻山越岭打猎自乐,没想到除了当年的白易,溪头村随便出来个人物都这么了得,还真不能不去了。也不知道那个兰珠长得什么样?”
“阿幼,我们绕个道,去县城采办些东西,我要请县长做媒,登门提亲!”(未完待续。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