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默平静的站在了哪里,淡笑着道:“听说夫人在这里会友,快宵禁了,坊门马上就要下匙,我来接夫人回家。”
今夜里的月光并不是很明亮,余默手里并未提灯笼,阿不花看不清她的神色,但见她姿态淡定并未指责于自己,心下的惊慌平定了很多,连忙点着头用着北胡语道:“我正要回去,马上走。”
她边说边下阶梯,余默笑着扫了眼房间,在阿不花走进时刚好能看清她的神色:“不用向友人道别么?”
“不用不用!”阿不花面色有些紧张,拉起余默就走,觉得自己的态度有异,又连忙道:“我……我已经道过别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余默淡淡的道,不欲多去追究,反正房子在这里又跑不掉,穆湦想查出个一二总有法子,这种浑水她不能趟的再深了。
阿不花一定做了什么心虚的事,她为了说好夏语平日里与她们应对时说的都是夏语,着急下就用了北胡语,也不知道她自己发现了没有。
出了门,本来余默是想自己与及及可骑一匹马,阿不花自己骑一匹,阿不花却说自己马术好余默马术不好,要与她骑一匹,让及及可自己骑一匹,余默扭不过她,只好同意。
夜里路上已经没人了,马跑的极快,阿不花乘机给余默讲解马术,余默看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,也就配合着问了一两句。
回坊时已经刚过了坊门的关闭时间,不过这边已经打过招呼,三殿下府里让多留一点时间别人巴不得讨好。
很快回到府里,余默接过来下人递上来的灯笼对着阿不花道:“夫人先回去歇口气,殿下喝醉了,我去看看他。”
感觉阿不花明显松了口气,连忙道:“那好,你先过去。”
余默点点头,在阿不花转头时眼光猛然一凝,盯住阿不花脖后深色的痕迹看了一下,忙转过身走了。
平日里,穆湦有事或偶尔喝醉,她是第一个要过去的,比自己积极了不知多少倍,现在倒是连自己一会儿过去都不说了。
余默去了穆湦的听风院,听冷香道:“殿下喝了醒酒汤,一会儿就醒了,刚去了鸾仪院等夫人。”
余默心想醉的那么重怎么可能这一会儿就醒了酒?到底是新绿本事大能将人弄醒,还是没有喝醉不过是自己醉了不想醒?她没有去探索这件事,去了自己的院子。
回到院里时真是懒得动一下。她住的这永安坊的东南就是青云坊,离平步坊也不远,可长安城大,这不远其实也有些距离,加之赶时间,马骑的太快,她的骑术虽然短短不到一年已经上得了台面,但到底不像北胡人那样习惯,就算武功高还是一时没有适应,颠的她有些受不了。
染柳端了水进来,轻声道:“水已经热下了,先帮良容烫烫脚去去乏,再去沐浴好不好?”
余默没有应答,染柳早就熟悉了余默的态度,知道同意了,连忙帮她脱脱鞋脱袜,将衣摆撩起一些用布带束住,给她洗脚。
热气从脚底传了上来,余默感觉疲累被驱散了一些。其实她只要行一遍功,精神就会大好,只不过这种状态在别人看来就有些不对劲,一次两次别人或许发现不了什么,时间长了难免会漏出马脚。
洗完脚已经不累了,余默就去洗个澡,换个衣服,正想着怕是从今日起穆湦会对阿不花更冷淡,往后里说不得可要安慰她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灭了灯打算睡觉,别人的事她不想管太多,这时却听院门被拍的噼啪响。余默暗响自己的功力又进了一步。她住的这个院子虽然不大,小花园小池塘还是有一个,以前前边敲门时她基本上可听不见,如今倒是能听得清了。
刚躲榻上一会儿,就听房门被敲响,染柳在外道:“良容,鸾仪院的台阔来了,请您去夫人那边呢,好像有急事。”
“知道了,正起着。”余默应了一声,这才点灯开始穿衣,外边台阔已经开始大声的敲门,声音吵得余默不由皱了皱眉。
穿好衣服刚开了门,手腕就补台阔一把抓住,边拉着她向外走边焦急的道:“快走,我家别吉跟你家殿下闹起来了。”
台阔的手气本来就比一般人大了一些,着急下手下更是用力,抓的余默手腕直疼,却也没甩开,心下不由好笑。什么我家你家的,果然还是没有半点认同陈国啊!
她嘴上故意用夏语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反正她现在只是对着阿不花时说北胡语,下人真不一定。
阿不花肯学夏语,她身边的人也跟着学了一点,不过台阔显然没有语言这方面的天赋,日常的简单用语勉强能听懂,着急下来不及弄懂意思,只跺脚道:“听不懂你们夏族,快跟我说我们北胡语!”
余默笑了笑,被拉着大步向前走,又问了一遍,台阔才急速道:“你家殿下要遣回我家别吉,你说这都结亲了,哪里有这样的!”
正走着的脚步一顿,余默被拉的踉跄了一下,才吃惊的问:“没有这么严重吧?”
北胡的女人即使是正妻,那也是男人的财产,父死子继,兄亡弟承,还真没有听说过有离婚这一说法,就算有怕也是个例。这遣回就是夫家放妻子回娘家,不再来往,就跟离婚差不多,难道台阔如此着急。
穆湦这是要现阿不花和离么?
“哪里没有!你家殿下一点都不知道疼人,我家别吉哭的伤心了!就没见过这样做男人的!还别说,我真怀疑你家殿下不行!”着急下,台阔说话半点都不注意了,满嘴都是抱怨,语气极为不善。
余默沉默下来,伸手拍上额头。让这台阔来传话简直就是个错误啊!事有大小轻重缓急,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,心里一定要分的清,闹离婚这种事传出去当真不好!
她就不能等进了鸾仪院或是没人时再说,这后边还有她院子里的人打着灯笼跟着呢!所幸府里的人都不太听得懂北胡语,不然这事儿怕是几天内就闹得满城皆知。
很快到了鸾仪院,下人都在主殿外站着,台阔连忙赶人,拉着余默一直进了主殿,到了寝室前推开门就将余默推了进去,连句话都不说。
刚在外边的时候余默就已经听到了里边的阿不花的哭声,一进去就穆湦冷眼看了过来,余默低下了头不说话,阿不花却是过来抱着她哭道:“疏惜,穆湦不要我了!他要跟我和离!”
余默安慰的拍着她的背,认真扫一眼室内,东西倒都齐整着,并没有她想象中满地狼籍的样子,只是在地面上散着一些撕碎了的纸张。余默眼尖的瞄着地面上有一块向上的纸片上有着大半个“放”字,心道穆湦这还真是速度,连放妻书都写好了。
穆湦面无表情,声音却很是冷漠:“别吉,即使我对你不好,今日又做错了不该凶你,但你也不该做出今日之事。”
“我怎么了,我又没有真的跟别人睡了,我是还清白的,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?”穆湦可不会北胡语,阿不花对着他的时候,只能用夏族来说。
余默一听她这彪悍的话,只觉额头有三滴冷汗划下,心道就算真是如此你也别说的这样直白啊!含蓄、含蓄!你懂不懂?!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记不住呢?!别说一般人受不了,穆湦这种文雅之人,更是受不了啊!
“这不是你做成了没做成的问题,而是你该不该去做的问题!”穆湦虽然表情没有多少变化,声音却冷厉了起来。
余默深以为然,还没有说出安慰的话,阿不花已经哭着摇着她的手道:“疏惜你快帮我说说话,我知道错了,再也不会了!”
余默探究的望着穆湦,将自己定位在猜到了却不是很清楚的位置,然后小心的对着穆湦道:“殿下,你与夫人之事,不是两人或两家之事,而是两国之事,不可轻率。圣人他,还有大臣们,是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这你不用管!”穆湦平静的面容在听到余默的劝解后就破裂了,脸上闪过不耐烦,有些排斥的道,极为的不领情。
谁爱管了,我是被硬拉过来的好吧?!
余默心下吐槽了一句,阿不花的话又在她安慰的话之前冒了出来 ,在余默怀里哭着对着穆湦喊:“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!我这么喜欢你这么爱你,呜~!你却连我多看一眼都不,连一个丈夫应该尽的责任都做不到,今天又那么凶的凶我!呜~呜~呜~!”
看她哭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,委屈的不得了,余默连忙帮她顺气,阿不花哭了几声才道:“我只是心情不好找个人陪着而已,又不是要去做错事,呜~只是文德他太热情了,我一时迷了心。呜呜~,穆湦,我再也不会见他了,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?”
一听这话余默就心道不好。
陈国的士族除了复姓的姓与名加起来都是两个字,是个以单名为贵双名为贱的国家,这点与中国前期历史还是有很大相似处的,所以能从一个人的姓名上大概看出一个人的出身或是地位。阿不花一看就是北胡人,以她这爽朗的性子与人认识时,一般都是直报身份不会隐瞒的,在这样的情况下敢亲近三殿下的王妃的人,也必定是盛权的豪门之人!这可种人长安城里真找不出几家来,怕是一个手都不够数,但这些人里绝对没有一家姓文的!满长安城里也没有听过哪家有名气一点的人姓文!
如果不姓文,那文德就不是姓名而是字了!可虽然陈国里是以几郎某郎君来唤人,不像明清那样一个人的字只有家里人和亲近之人才会唤,但陈国人的字一般来说当真是只有家人和亲近之人才会知道的!除非你名气大!
她给阿不花讲过这一点,不信她记不住!看来那文德是故意说字不说名了,难道是想破坏穆湦与阿不花的感情?说起来这件事还真不正常,有谁有那个胆子敢来勾引穆湦物妻子?
穆湦果然脸色变的不好起来,目光冷冷的刺着阿不花:“放妻书我会再写一张,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一声,我让人去登记。不管这之前之后,你都可以住在王府,住一辈子都成!”
说完他转身就走,余默正在为他的话惊愕,穆湦走到门口又回头道:“三娘你过来一下。”
阿不花哭的更大声了,余默拍着阿不花的背安慰道:“就算你拿了放妻书也没有什么,反正不同意消户你也还是殿下的妻子,那也就是一张婚而已,没人能抢走你的位置,快别哭了!”
拿了放妻书,女方就可以自己去消去在男方的户籍,并入娘家或是有儿子的自己立户,所以一般人默认有了放妻书就等于和离成功,但其实这跟现代有些相似,就算协议离婚签了字,没有去办离婚证从法律上来讲两人还是夫妻的。所以拿了放妻书不去消户,法律上还是夫妻。
哄的阿不花好了些,余默就出去一问,知道穆湦回了自己的院子,去了听风院,却听说他在小书房里。
书房那个地方,一般是不准人随意进入的,余默正想着还是在厅里等的好,穆湦手上拿着东西已经回来了。
是一张纸。
他将东西递到余默手里,注视着她的神情。
余默接过一看,上边的墨迹还没有干,只见右侧三个大大的字迹:放妾书!
她愕然的抬起了头来,不置信的望着穆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