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许是余默的目光太过于纯澈,穆湦不敢去对着那一双眼,侧过了头不说话。
余默认真的看了一遍手下的放妾书,自嘲的笑出了声。
这已经是她收到的第二份了。
她能说穆家的男人,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吗?
她低着头,小口小口的吹着纸上快要干掉的墨迹,问穆湦:“殿下是真心的?”
“真心的。”穆湦声音微哑的答着。
“不后悔?”
“不后悔。”穆湦回的淡,语气却是坚定。
余默就沉默了下来。
吃惊的确是有,难受也是有一点的,但却不伤心。
或许从一开始,她都不敢对着这个男人放开心怀。喜欢是喜欢他,但她从来都是让自己理智的去思量着,不让自己有一丝一毫陷进去的机会。
其实还是有办法的。
她觉得穆湦是一时冲动,可以用拖字决,告诉他等过了几个月后,他要是依然是这样的想法,那她就乖乖的拿着这份东西。
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了。
一个因为爱人的死而要株连无辜之人的人,便是真留了下来,真喜欢了你,你也绝不可能成为他心头的那颗朱砂痣。
也不知道怎么了,她身边的人,竟然个个都是极品。
余溪想跟穆渊一生一世人没有错,错的是在明知穆渊的身份是个皇帝的情况下还这样想,那真的就是思想有问题了。
穆渊身为皇帝,在势力不稳的时候却玩起了痴情当起了情圣,没有一点身为鸭子的职业素养,最终害得余溪被他捧杀。
穆湦这人,你说你暗恋自己的嫂嫂也就罢了,竟然越陷越深,固执起来简直无视一切后果。
一个一个的都是神经病!
包括跟他们一起玩的自己!
简直是人人幼稚!
开始时竟然会奢望穆湦的初恋会成为一件小事,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特殊的人,最是撞了南墙不回头。
原本她看不出来余溪与穆湦有哪一点相似,如今却是明白了。
罢罢罢!
她也已经看开了,早就觉得自己或许错了,现在又何必在意?
这样刚刚好。
穆湦将余默的沉默当成了失望伤心,心下越加的不好受。
“三娘,我刚开始是讨厌你的。”他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她的身份,就注定了他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喜欢她这个人。
“现在却是喜欢你的。”穆湦又道。他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,或许只是为了安慰她。
“难道殿下想说,没有了那个人,你便会爱上我么?”余默失笑,反问道。
穆湦被问的愣住,哑然了一会儿,才摇头自语道:“不会的。”
眼看着墨已经干了,余默将放妾书拿着对折两下,装好放到怀里。她声音平淡的道。“谢谢殿下。”你的行为,让我犹疑不定的心,做出了选择。
穆湦哑然,以为余默痛到了极致,这才转过目光去看她。即使她以前说过她不爱他不喜欢他,他也知道那是权宜之计,他能感觉出来,她是欣赏自己喜欢自己的。
一抬头,却见着了余默脸上并没有半点悲色,眼里连一丝雾气都没有,平静的像是收到的不过是一张平常的纸。
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好受,自嘲的笑了笑。男人就是这样好面子,哪怕不爱,也希望自己是引人注目的。
见穆湦怔怔的望着自己,眼神隐晦不明,余默自嘲的笑了笑:“你不喜欢我,我又何必要喜欢你,何必要为你伤心?”
这话里,穆湦听出了哀凉的意味,心下好受了,却涌出更大的难受来,酸酸的连喉咙都痒了。他望着余默低声的道:“我知道你无去处,不过可以住在府里,住一辈子都行。疏家那边,你若不想他们知道,我便不会让他们知道。”
这话的意思,就是要保持关系了。余默笑着道:“别人家能认我,为的不就是搭上你三殿下?若是举手之劳,我相信殿下能帮也就帮了。”说到这里却觉好笑。还用帮吗?只三殿下姻亲这一条,就足以让疏家受巨惠。
穆湦见余默只提疏家,却半点都不提自己,心下的内疚重了起来,有些渣惭愧的道:“你住在府里,一切可以与以前一样,我养你一辈子,都没有问题。”
这话说的可真大方,不过他不提她有可能再嫁之事,是不是觉得她根本就嫁不了?
“我考虑考虑。”余默回应,心下却道,我怎么可能继续住在你府里,无缘无故的享受着你的权势带来的惠便?你有你自己的情,我也有我自己的骄傲!
穆湦不知该说什么,两人一时间就沉默下来,余默望着穆湦道:“那就这样了,夜深了,我去歇息了。”
穆湦点了点头,看着余默走向门口,在她一脚跨出门口的时候,堪堪叫住了她:“三娘!”
余默回过头,半晌却不见穆湦说话,笑着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:“殿下,有时候你以为的情深难弃,其实不过是不平于怀。”
在穆湦的怔愣中,她伸出左脚,跨出了那一道门。
穆湦后退了几步,找到了垫子坐下,忽然间就觉得怅然若失。
第二天起来吃过饭,余默便去找穆湦:“殿下应该给我个手信。”
“你……”穆湦愕然的看着她。
余默笑了:“因为你,我身份特殊,怕是去了别人有可能不给办,多拿个信物,也省得多跑。”
穆湦就闷闷不乐的给余默写了手信,看着余默出了门,却让人在后悄悄的跟着她。
余默去消了户,结果那个手信也没有用上。
一个侧妃而已,而且还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人,或许办事的人一个走神,连穆湦的身份都发现不了。如果是正妃,亲自去了也没人敢办的。这便是,地位的差距。
当穆湦知道余默去消了户时,心下忽然间就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疼意。
他摸着胸口,自嘲的笑了。
你对别人没有感情,又何必要别人的感情?
余默以为沐湛晚上会来找她问这事,可是他没有来。
第二天是休沐日,她提了个酒壶去找穆湦喝洒:“殿下有事么?没事的话陪我喝喝酒。”
穆湦惊愕非常的看着她。
余默笑了:“难不成不是一家人,我便与殿下做不成朋友了?”
穆湦忽然笑了,笑容明媚如初阳:“我还当你怨我,从此不会再理我。”这句话说完,突然又沉默下去。
余默像是没有察觉一样,坐到穆湦的面前笑道:“怨恨这种情绪太多余,除了伤自己的身子之外,没有半点用处,我可与那些俗人不同。”
说着,她倒了两杯酒,一杯递给了穆湦。
穆湦接过来,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与以往不一样,好像压在了身上的那层枷锁没了,气氛变的轻松明快起来,不由跟着笑道:“我知道你也是与众不同的。”余三娘这人,也是他平身仅见。
两人慢慢的喝酒,房内无什么风景可赏,却喝出了惬意的感觉。
未了余默走的时候,穆湦对余默道:“谢谢。”她知道他心情不好,可自己心情也不好的时候还来陪他,真的,让他不忍去伤害她。
“有什么好谢的,我心情也不是多好。”余默笑着应,拿了空酒壶就走。
穆湦心下了然,心下自语:原来她心情不好,面上真的看不出来呢。
晚上的时候,余默坐在窗下,沐湛来了。
“听说你……”他坐在窗前的榻上,声音轻快。
“我什么?”余默声音里含着笑意反问,将泡好的茶递一茶给沐湛。
“就这样去消户,你傻啊。怎么着也得闹到宫里去,让穆湦不能得逞。如今就这样失了一个大仪仗,将来可怎么办啊!”沐湛惋惜的摇着头,却屏住呼吸等着回答,想看看自己的试探能得来什么样的回答。
“那是不愿意了才那样,我本来就是愿意,又何必多事。”余默笑着应。她其实只用了半天时间,就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,第二天才能那样正常自然的去找穆湦。不像阿不花,在自己院子里哭了整整两天。
沐湛唇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意来,在窗子里照射下来的微弱月光里低下,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:“好香!什么东西?”
“龙井,不过是泡法不一样而已。”余默回答着,问他:“关于这个茶,有一个故事,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?”
“说吧!”
“从前有个嫁过人的娘子,喜欢上了一个郎君,那个郎君也喜欢她,可是世上就算有二嫁之风,但郎君个性骄傲,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娶一个成过亲的女子,所以心下几乎猜测,就泡了茶以表情意。你觉得,那个郎君会怎么回答那个娘子?”